晨枫：“辽宁”号神出鬼没，急得“加贺”号乱转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晨枫】

　　一

　　12月8日，日本海自“加贺”号航母离开基地吴港，前往东南方向。同一天，“辽宁”号编队离开喜界岛以东海域，直到12月9日才在北大东岛以东450公里处被重新发现。

　　“加贺”号是“出云”级的二号舰，日本战后第一级航母只有“出云”号和“加贺”号这两艘。出云和加贺都是飞鸟时代到民治时代令制国的名称，令制国大体可相当于中国古代的州或者道。

“加贺”号（资料图）

　　二战时代的日本战列舰以令制国命名，如“大和”号、“武藏”号、“陆奥”号、“长门”号等。在中途岛海战中被击沉的“加贺”号是由在建的“加贺”号战列舰改建而成，因此没有采用更常见的瑞兽舰名。

　　战后海自以令制国命名航母（包括直升机航母），以山岳命名驱逐舰，以河川命名护卫舰，半岛命名登陆舰和两攻，以洋流海潮命名潜艇，现在也开始用祥兽命名潜艇。

　　与前面的“大隅”级和“日向”不同，“出云”级在设计时就要求搭载F-35B战斗机。“大隅”级是可搭载较多直升机的平甲板两攻，“日向”级是直升机航母，甲板和设施都不足以搭载F-35B。

　　“出云”级虽说是按搭载F-35B的要求设计，真的要F-35B上舰，还是需要改装。美国海军在实际使用中发现，与原始设计要求相比，F-35B不仅重量增加了，而且垂直降落时，发动机的高温喷流对甲板的烧蚀大大超过预料，“黄蜂”级两攻被迫全面改装，“美国”级在建造时就增加额外措施，以应对F-35B的超重和烧蚀超标问题。

在“加贺”号降落的美国海军陆战队F-35B（资料图）

　　2015年刚服役的“出云”号在2020年就开始一期改装加强甲板，除了对F-35B的重量和喷流热量的针对性改装，还把船首甲板由向前方收缩的梯形改成矩形。2024年底的二期改装将改进内部舱室，便利F-35B的维修，计划2026年完工。

　　“加贺”号的一期改装在2022年开始，2024年初完工。内部舱室的二期改装预计2026年下半年开始，2027年底完工。

　　2021年10月3日，两架美国海军陆战队的F-35B在“出云”号上首次垂直降落后再短滑跑起飞，这是二战后75年来日本航母上第一次有固定翼飞机起降。2025年8月，一架英国皇家空军和一架美国海军陆战队的F-35B在“加贺”号上垂直降落然后短滑跑起飞。至此，“出云”号和“加贺”号已经具备搭载和运作F-35B的初步能力。

　　日本空自在2019年订购了42架F-35B，2021年时计划2023年交付18架，2024年交付6架，2025年交付2架，其余在后续年份陆续交付。实际上，2025年8月才交付第一批3架，预计2026年还能交付另外5架，达到8架总数。

　　但至今没有日本F-35B已经在“出云”号或者“加贺”号上起飞、降落或者开始部署的报道。另一方面，日本已经订购105架F-35A，其中42架已经交付。

　　换句话说，“加贺”号在出航时，大概率并未搭载F-35B。到底搭载了什么是个谜，真唱空城计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也有可能日本空自突然“很有精神”起来，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硬是超越常规，在非常情况下把F-35B开上了“加贺”号。没错，日本F-35B和英国一样，都是空军拥有，与海军联合运作的。

　　另一个可能是，“加贺”号搭载了从岩国或者普天间调过来的美国海军陆战队的F-35B。

　　也就是说，“辽宁”号必须把“加贺”号当做搭载了F-35B来考虑。

　　F-35B与歼-15孰优孰劣是坊间常有的话题。歼-15缺乏F-35B的隐身，F-35B缺乏歼-15的速度和机动性，两者电子系统水平相近。

　　争议一般在于F-35B的隐身是否足够抵消歼-15T的速度和机动性。雷达的理论探测距离针对隐身目标要下降，导弹的理论射程针对高速、高机动、具备完善电子对抗能力、由训练有素的优秀飞行员操纵的先进战斗机也要下降。所以，F-35B的隐身是否足够抵消歼-15T的速度和机动性，不直接切磋一番，谁都不能断言。

　　问题是，中国海军歼-15可以找歼-20和歼-35来陪练，面对隐身战斗机时不是开盲盒；日本空自F-35B还真是开盲盒，在速度和机动性方面可以找F-15J陪练，但要电子系统水平也相当，那就要等F-15J升级到F-15EX标准了。

　　日本要是真把宝压在F-35B上，那还不如直接出动已经运作了一段时间的F-35A。隐身和电子系统与F-35B相同，飞行性能还好一丢丢。不能从航母上出动不是问题，“辽宁”号离琉球列岛那么近，从陆地基地（比如那霸）出动完全没有问题。

　　依托那霸还能出动预警机和加油机，也没有了“加贺”号没有预警机和加油机的问题。

　　换句话说，“加贺”号出动的战术意义有限。

　　有意思的是，根据日本方面的信息，两次“间隙照射”都在超视距上，第一次在52公里，延续了三分钟；第二次在148公里，延续了31分钟。一般说来，战斗机上的雷达告警做得到精确测向，但难以精确测距。要么F-15J的雷达告警还挺先进，要么还有其他雷达告警系统在空中或者地面一起工作，事后对多点数据汇总才做到精确判定。

　　“辽宁”号本来就是在逼近日本，进行压力测试。但歼-15第一次竟然把F-15J放近到52公里才开始照射，可能“辽宁”号上的歼-15也没有完全准备好。第二次就准备充分了，F-15J差不多一起飞，就被照射了，而且久久不能摆脱。

　　现在还不知道更多细节。如果第一次是紧急起飞后立刻开机照射，这对压力测试是很有用的数据。“辽宁”号在这样的压力测试环境中，不大可能出现空中空档期，但起飞、着陆和空中交接总是需要时间的，舰上运作出现意外“打嗝”也是可能的，各种意外的应对真是压力测试的一部分。

　　第二次这样更加从容的远距离“交战”是对对方行动有所预判，还是侦察更给力？预警直升机的位置和覆盖时间更加有效，还是其他辅助手段帮上了忙？令人遐想。

　　F-15J没有隐身能力。对于具有PL-15一级强大超视距空战能力的战斗机，两次“间隙照射”实际上都是立刻就能发射导弹的距离，F-15J不会不知道。纠缠一会儿后，悻悻脱离，不奇怪。

　　然而，对于整个行动来说，重要的不是“辽宁”号的歼-15用雷达照射空自F-15J，而是“辽宁”号做到了神出鬼没。穿越宫古水道后，“辽宁”号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往西太平洋深处开进，反而掉头北上，很使日本吃了一惊。

　　然后“辽宁”号华丽转身，往西太平洋深处去了，把日本朝野的噪声留在身后。按照公开信息，“加贺”号在继续贴着九州和琉球航行，可能是要建立屏障，避免“辽宁”号来一个回马枪，使得日本再度被动。但看来“辽宁”号与“加贺”号直接切磋的可能性不大。

　　“辽宁”号的压力测试也包括对日本海空监控能力的测试。航母编队可以在天气和暗夜掩护下高速机动，漫无目标的海空搜索并不容易发现和跟踪，卫星也远远做不到全时跟踪。“福建”号在海试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弹射和回收试验，证明中国对躲过海空和卫星侦察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现在“辽宁”号对日本近海的海空和卫星侦察也压力测试了一把，成果令人满意。没错，100多公里对于现代大国海军来说，已经是近海了。

　　不过“辽宁”号走了，“加贺”号没有窃喜的窗口。12月9日夜间，在中俄第十次联合空中战略巡航中，中俄轰炸机穿越宫古水道后，转向东北，与“辽宁”号汇合。一方面为“辽宁”号提供额外的打击力量后盾，另一方面“辽宁”号的歼-15为中俄轰炸机提供战区空中掩护。

　　中国歼-16也参与行动，但在穿越宫古水道后不久，掉头返航，毕竟战斗机的航程与轰炸机没法比。

　　二

　　中俄联合空中战略巡航是早有计划的，但在现在具有特殊意义。在王毅与俄罗斯联邦安全会议秘书长绍伊古共同主持的中俄第二十轮战略安全磋商中，中俄双方就涉日问题进行战略对表，达成高度共识，一致认为要坚定维护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二战胜利成果，坚决抵制任何为殖民侵略历史翻案的错误言行，坚决反击法西斯主义、日本军国主义卷土重来的图谋，承担起中俄作为大国和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共同责任，维护世界和平与安全，维护历史真相和国际正义。

　　绍伊古更是提出：“军国主义九头蛇再次抬头。但俄罗斯和中国在砍掉其脑袋方面已积累足够经验”，考虑到一些欧洲国家和日本出现“为过去失败复仇的欲望”，这一经验尤为重要。他还说，俄罗斯和中国将“不容许在欧洲和东京复活犯罪政权”。

　　日统合幕僚监部发布的中俄军机动向

　　在二战时代，中苏就携手抗日。苏联支援航空队帮助保卫中国的城市，苏联红军的雷霆一击直接摧毁了关东军和日本顽抗的最后希望。如果日本军国主义复辟，中俄联手将形成决定性的打击，中俄联合空中战略巡航只是冰山一角。

　　事实上，在与日本军国主义的再次斗争中，俄罗斯并不需要直接参战，只要开放领空和基地，对中国就是莫大的援助。

　　从东北出击的中国作战飞机可以近便地攻击日本四岛。如果俄罗斯开放库页岛，库页岛南端更是离北海道北端只有50公里。从中国东部沿海基地出击的远程作战飞机，可以与毗邻俄罗斯远东的中国东北基地配对，对日本实行穿梭攻击，增加突防和脱离的成功率。

　　一旦军事行动升级，美国持续可靠的支援对日本具有决定性意义，但从勘察加半岛到千岛群岛的弧线，就是对北太平洋海空航线的理想拦截基地。由于地球曲率，美国西海岸到日本的最近航线不是经由中途岛的“直线”，而是向北弯曲、经由阿留申群岛、千岛群岛的弧线。

　　但美国在中国对高市妄言后的表现使得日本深深失望。除了美国驻日本大使乔治·格拉斯时而跳出来叫嚷几句之外，在“雷达照射”之后3天，美国国务院发言人在12月10日才姗姗来迟地表态，在指责中国的同时，声称美日同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稳固团结，“我们对盟友日本的承诺坚定不移，并就此事及其他问题保持密切沟通”。

　　实际上，美国的“坚定不移”和日本的“一贯立场”差不多，都是避实就虚、不谈实质。“华盛顿”号航母依然在横须贺，拒绝挪一挪大象屁股。嘉手纳的美国空军F-15和岩国的美国海军陆战队F-35B同样按兵不动。

　　从特朗普、万斯、鲁比奥到赫格塞斯、帕帕罗，“管事”的美国高层依然默不作声。除了国务院发言人，只有驻日美军的海军陆战队第三远征军司令特纳中将嘟嘟囔囔：“我们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与中国发生对抗或冲突。但我们也不会因此退缩，依然会与盟友及伙伴一道，支持我们所共同追求的自由开放的印太愿景”。这还不是在主流媒体上的谈话，只是在美国国防部旗下的《星条旗报》上的报道，人们需要挖一挖才能看到。

　　日本只有自说自话，认定特朗普致力于缓和美中贸易紧张关系，力图保证大豆出口和稳定稀土进口，为2026年中期大选浇水培土，所以在釜山峰会中对台海议题回避不语，在高市“台湾有事”导致中日关系急转直下后依然不语，在歼-15用雷达照射F-15J、“标志着中日紧张局势升级到军事层面”后还是迟迟不语。

　　日本朝野包括反对党，都认为中日冲撞已经严重升级，对美国高层的默不作声极端不满。英国《金融时报》12月7日在报道日本对美国的失望时援引消息人士称，日本驻美国大使山田重夫已经要求特朗普政府加大对日本的公开支持力度。

　　《日经新闻》认为，美国未能向日本发出强有力的支持信号，助长了中国军事升级。如果北京认为华盛顿缺乏对中国强化威慑的重视，自然会加大对日本的压力力度。美国的不作为动摇日本对美国重视东亚安全的信心。

　　在美国12月4日公布的新《国家安全战略》中，中国的定位从拜登时代的“最重大的地缘政治挑战”和“首要威胁”转变为“首要经济竞争对手”；美中关系侧重于“赢得经济未来，防止军事对抗”、“以互惠平等的经济关系为原则”；印太国家的价值在于帮助美国赢得与中国的经济竞争，并遏止美中冲突。

　　换句话说，“台湾有事就是日本有事”是台湾和日本之间的事，不关美国的事；“日本有事就是美国有事”则是迷思，只有“美国有事就是日本有事”。

　　对特朗普焦虑的不止日本，美国的反华势力也焦虑上了。《金融时报》还报道，在奥巴马和拜登时代在国家安全委员会负责日本事务的克里斯托弗·约翰斯通批评道，对于高市的涉台言论，“暂且不论公开发表这番说法是否明智，华盛顿本应对高市的声明表示欢迎，然而，除了美国驻日本大使馆发布的消息之外，美国方面对此几乎保持沉默。”

　　他的批评当然有党派之争的因素，看热闹不嫌事大，但从美国的“一贯立场”来看，美国一直不满日本对在可能的台海冲突中的军事作用保持暧昧。美国国防部政策事务副部长（相当于国防部二把手）科尔比曾经施压日本、澳大利亚，要求明确在“台海冲突中的角色定位”，并作出“明确的军事承诺”。当时日本（石破茂尚未辞职）、澳大利亚还“集体装傻”：“美国从未就台湾问题承诺过任何具体的军事支持，却一再要求盟友做出自己都不愿承担的责任，这种做法实在是过于不合理。”

　　或许高市自以为聪明，“台湾有事”妄言是给美国的投名状。但在政治上，时机是最重要的。《国家安全战略》是美国国家安全方面的“根本大法”，超越美国政府内部的派别之争。

　　特朗普对终于敲定2026年4月访华的极端重视超乎常识，可能历史上美国总统对任何出访都从来没有这样求之若渴。特朗普对中国无爱，他的眼里只有“交易”。他想与中国达成什么样的“宏大交易”，人们只能猜测。但日本在这个“宏大交易”中，没有上桌的资格，只有上菜单的资格，只有正视美国新《国家安全战略》所定义的新现实，这包括日本需要为自己的安全利益买单，尤其是在日本“没事找事”的情况下。

　　在这个意义上，“加贺”号出动虽无战术意义，但可能有战略意义。这意味着日本决心对自己的安全利益负责，尽管在当前这样的决心还只是空城计。“加贺”号出击是否是日本在军国主义道路上走得更远的契机，还有待观察。

　　在“雷达照射”事件之后，日本前海自自卫舰队司令香田洋二在《日经新闻》发表言论，指出中国军事能力已经发展到能够从航母上出动战斗机，这加大了日本自卫队的压力。他认为日本存在军事软肋。日本宪法禁止使用武力，面对雷达照射不能采取行动击落对方，只能冷静地采取措施，应对“领空”侵犯行为。

　　这当然是胡扯。歼-15没有进入日本领空，这是日本官方也确认的。在公海上面对雷达照射就击落对方更是不可能的。香田洋二具有海将军衔，相当于中将。自卫舰队司令是海自最高军事指挥官（海自幕僚长是四星，军衔更高，但更多是挂军衔的行政官僚），他不可能不知道受到警告与“受到攻击才能还击”的差别，他只是在蛊惑人心，过把嘴瘾。

　　日本也根本没有在军事上进一步挑衅的本钱。但高市与日本右翼力图增加军费开支、加速发展军工、修改《和平宪法》、修改无核三原则，这能使得日本自以为有足够的本钱吗？人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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